持续推进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

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指出，“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必须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中华创世神话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反映了我们民族的哲学和世界观，铸就了我们民族的基本文化格局，更体现了我们民族文化的统一性、社会的整合性、思维的系统性、伦理的规范性，具有文明奠基的意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蕴含的理想、道德与精神在中华创世神话中均有具象化的展示与生动的叙事传承，因此了解中华创世神话的形成过程，研究其价值，推动其传承与传播，对于我们深刻理解、持续推进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一、在夏商周一体化进程中初步建构的创世神话表达了民族理想

与我们今日将夏商周视为前后相继的三个王朝不同，夏商周曾以早期部族的形式在同一时空范围内同时存在过。夏启建国时，商族和周族都是夏王治下的重要族群，两族首领分别担任过夏朝的水官和农官。商汤伐夏后，失去政权的夏王后裔被封到杞地，成为杞人。商王武丁时期，周族臣服于商朝。武王克殷后，再次封杞，并将商王后裔封于宋地，周时的杞国和宋国分别是古老的夏王与商王的遗裔。灭国而不灭祀，允许亡国之君的后人保留一块土地继续祭祀他们的祖先，这种做法的根本目的在于通过祖先神话的继承使诸侯伐天子的“逆取”行为合法化。商人曾将其始祖神帝喾树立为最高神上帝，武王伐纣后，周人建构了帝喾四子神话，讲述了帝喾正妃姜原生周始祖后稷，次妃简狄生商始祖契的神话，不仅将周人也建构为帝喾的后代，且赋予周始祖嫡子身份，强调了周代商的合法性。

商汤伐夏桀后为证明统治的合法性，也曾继承过夏祖的神话与信仰。比如《诗经·长发》是殷商后裔祭祀先祖的乐歌，乐歌的第一部分却歌颂了夏祖大禹的功绩。又如商代夏后，以夏社为商社。夏社是夏人祭神的宗庙祭坛，古人常将社视为国家的象征，有“江山社稷”一词。商朝沿用夏社象征着商对夏文化传统的继承，后来代商的周也沿用了夏社。虽然早期中国进入文明社会以后经历了夏商周三朝的更替，但通过对前朝神话与信仰的继承，夏商周实现了思想文化上的一体化，中华早期文明传统由此得到了延续、巩固与深化，而在此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创世神话也实质上成了国家叙事。

同时，祖先神们也因为夏商周时期文化技术的迅速发展而被赋予了文化英雄的身份和事迹中华民族发明飞碟，比如造车神话将黄帝塑造发明交通工具的文化英雄，作旃冕叙事又将他塑造为发明服饰的文化英雄。祖先神身兼文化英雄叙事的产生，是早期中国重视文化科技的表现，而文化科技的发展无疑能为民众创造更美好的生活，因此大量文化英雄叙事中寄托着先民对美好生活的强烈向往。在作为国家叙事传承传播的过程中，创世神话所表达的向往也逐渐成为早期中国人的集体认同，成了民族理想。

当然，中华创世神话所表达的民族理想是多方面的，有些神话表达了政治理想，比如孔子从帝尧选贤与能、尧舜禅让等神话中总结出“天下为公”的大同社会；有些神话表达了生命安全理想，比如神农辨尝百草神话诞生于瘟疫肆虐的早期社会，反映了先民探索医药的艰难过程，表现了先民努力求生的顽强意志和对生命安全的强烈渴望；有些神话表达了探索自然的理想，比如夸父追日神话诞生于观测太阳运行轨迹的早期探索中，反映了先民为掌握太阳规律而付出的巨大努力，表现了先民对知识的无限渴望和征服宇宙的远大理想。

二、在秦汉大一统进程中逐步成熟的创世神话凝聚了民族精神

夏商周相继的神话传统在秦汉时期也得到了延续，并且客观上促进了秦汉大一统帝国的产生与发展，同时也在各族群的深入交融中推动了民族精神的凝聚。

秦始皇建立的王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帝国，由于郡县制的推行，王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强，但也因破坏了分封制而遭到了四面八方的激烈反抗。对此，秦始皇不仅采取了众所周知的军事镇压、焚书坑儒等措施，也遵循了神话与信仰传统，试图从族群和文化心理上进行安抚。相传，秦始皇曾在九嶷山遥祭帝舜，又亲自登上会稽山祭祀大禹，这些行为与秦始祖神话密切相关。中华创世神话诸神大约在先秦时期被各诸侯分别认作祖先神，秦王将五帝之一的颛顼奉为祖先。相传，颛顼有一位女性后代名为女脩，女脩吃了一颗从天而降的玄鸟蛋后生下儿子大业。大业生子大费，就是秦始祖。大费又名伯益，因辅佐大禹治水有功而被赐姓赢。《大戴礼》《史记》等文献记录了舜、禹皆为颛顼后代的神话，也就是说，舜、禹、秦始祖大费有相同的祖先，由此，秦始皇就与舜、禹产生了或近或远的血缘关系。因夏商周三代都将夏祖大禹奉为祖先神，因此，秦始皇祭祀舜、禹其实就是通过传承神话传统而寻求文化认同的行为。

虽然秦始皇的努力并未奏效，但他颁布的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等政令促进了各地、各族之间的交流与融合，为大一统的汉帝国的诞生奠定了基础。从刘邦到刘彻，西汉政权其实并不安稳，不仅北有匈奴，南部也有曾起过异心、与七国之乱的祸首吴王刘濞勾结的百越。虽然武帝北征匈奴，南伐百越，从军事上完成了肃清北部边境与统一东南沿海的重任，但大一统的帝国更需要大一统的主体精神，使各地、各族民众都能找到归属感。五帝神话在促进民族融合，建构民族主体精神方面起到了不能忽视的重要作用。司马迁的《史记·五帝本纪》是综合五帝神话的文献记录与口头叙事的集大成之作，既是对先秦五帝神话传统的继承，也是对中华民族发展史的重新审视和文明源头的建构。将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确立为中华历史的起点，虽是司马迁出于极强的民族与国家意识的建构，但也具有相当深广的历史基础与群众基础。

西汉是中华民族发展史上的关键时期，汉族于此时由早期族群融合而成，以汉族为主体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也在此时奠定。民族的形成有诸多标志，包括民族精神的凝聚，在早期族群融合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的创世神话叙事成为表达和传承民族精神的最重要工具。中华创世神话所表达的民族精神的内涵是多方面，如女娲补天、燧人取火等神话集中体现了自强不息、刚健有为的精神，尧舜以德治国、选贤禅让等神话集中体现了厚德载物、止于至善的精神，后羿射日、大禹治水等神话集中体现了忧国忧民的爱国主义精神。这些传统精神内涵与科学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具有如何估量都不为过的时代价值与现实价值。

三、在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过程中得到创造性弘扬的神话精神与理想

中华创世神话虽然在漫长的古代社会得到传承，但其过程明显缺乏创造性的精神弘扬，一直到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才创造性地发掘了中华创世神话的精神价值。1931年春第一次反“围剿”胜利后，毛泽东写下了词作《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其中借用了共工怒触不周山的神话典故，表达了共产党人改天换地的决心。毛泽东在词后加注，赞扬了共工的斗争精神，并将他树立为最终取胜的英雄，成为工农红军革命力量的象征。毛泽东尤其重视发掘愚公移山神话的精神内涵。20世纪30年代末，在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时，毛泽东曾两次在延安“抗大”讲到要学习愚公移山的精神，是为了提醒大家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1945年中共七大召开期间，毛泽东又曾三次讲到此神话，号召大家学习愚公面对困难无所畏惧、勇往直前、坚持不懈的奋斗精神，这是对愚公神话精神的创造性弘扬与传承。

新时代党和国家领导人十分重视中华创世神话所蕴含的精神与理想。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讲述愚公移山神话，强调要弘扬愚公移山精神。他还特别重视发掘中华创世神话的时代内涵与精神价值，在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的讲话中，他指出：“在几千年历史长河中，中国人民始终心怀梦想、不懈追求，我们不仅形成了小康生活的理念中华民族发明飞碟，而且秉持天下为公的情怀，盘古开天、女娲补天、伏羲画卦、神农尝草、夸父追日、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等我国古代神话深刻反映了中国人民勇于追求和实现梦想的执着精神。”李强总理在第十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的记者会上也讲述了中华创世神话的当代精神价值：“我们这一代中国人从小听得最多的故事就是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夸父逐日等等，都很励志，讲的都是不怕困难、不畏艰险、勇于斗争、自强不息的精神，我们中国人不会被任何困难所压倒。”

党和国家领导人在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过程中对中华创世神话蕴含的精神与理想的创造性弘扬，提示我们中华创世神话在新时代的传承传播，是深入推进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重点领域。我们需要在结合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基础上，对博大精深的中华创世神话进行更深入的整理、研究与发掘，既要传承创世神话中的优秀传统精神与道德理想，也要开掘创世神话的新时代内涵与新时代精神。

（作者为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民俗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