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00后”女孩将京剧唱腔与现代音乐融合
作者 |小北
来源 |北京大学出版社（ID：pku-press）
近年来，观看传统戏曲表演越来越成为当代年轻人的新潮流。
短视频社交平台中，黄梅戏、京剧、越剧、秦腔等非遗戏剧视频播放量逐年成倍增长，累计播放量达到几百亿次，90后、00后观众超过半数。
2021年上海戏剧学院的五个“00后”女生将京剧唱腔与现代音乐融合，一曲《探窗》让观众直呼“如听仙乐耳暂明”，传统戏曲迸发出新的生命力和吸引力。
五个“00后”女孩在互联网上发布以京剧戏腔翻唱古风歌曲一夜走红，新闻及图片来自新华社。
生长在这块有五千年连绵不断的文化、历史的土地上的中国人，对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组成部分的传统戏曲有着血脉传承般的文化认同。
在流行音乐里加入京剧戏腔，一定程度上破除了年轻人与京剧艺术之间的壁垒，但是也反映出了很多观众难以进入传统戏曲文化。
看不懂，节奏太慢，很多原因都阻碍了人们去欣赏和接受传统戏曲。
可为什么七八十年前起再向前推的三百多年的时间中，人们那么爱看戏戏曲音乐关公，他们和今天人们看戏的最大区别是什么？
区别就是：在今天，人们看戏，只是充当观众，而在那个时代，却是参与者。
什么是参与？选择看什么戏——当时的选择空间比现在大多了，发起组织演出，提出要唱什么戏，要求怎么唱，看戏时叫好和喊“倒好”，以及，自己唱，都是参与。
“参与”，是与那时人们整体的生命经验相关的。
过去，京剧与昆剧在演出时，从台下传导给台上唱戏的人的感觉可以影响到即时的演唱——文戏，使这个腔，还是使那个腔；多唱几句，还是少唱几句。武戏，走这个身段，还是走那个身段；多打几下，还是少打几下。
在乡村，昆弋班子演唱时，同一个戏，用昆腔唱到一半，台下喊“唱高腔”，演员就可能改高腔。这些，都是今天不能想象的。
每一场演出，都是由唱戏的和听戏的在互动中共同完成的一次艺术创作。这一次和下一次，是不同的。
梅兰芳与他的观者
现在，一个人坐在剧场中看戏，在戏上演时，只是个观众。更何况，大量的戏，只能在电影院或者电视机前看。即使现在的电视剧或网剧有了“弹幕”，那也是单向的，不会在你看的时候就形成互动。
中国戏，像京剧、昆曲，在当时，喜欢，就不只是听、看，而是要唱。唱，是会上瘾的。
当戏的内容，戏中所表达的一种情感、一种情绪与你的生命经验相关联时，就会调动起你的情绪，就有一种冲动，就要唱几嗓子，就会进入兴奋状态，就会达到一种宣泄、一种张力释放。于是，人就感到“痛快”了。
这，就是那时的人们为什么爱听戏，爱唱戏的道理。
清华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教授李楯从小接受传统文化熏陶，少时学戏，接触过姜妙香、梅兰芳、俞振飞、侯玉山等著名京剧、昆曲演员，1962年入俞平伯先生创办的北京昆曲研究社，至今仍能够登台演出。
“百年身，千秋笔，儿女泪，英雄血”，他想用自己的“毕生所学所感”，把戏这一自诗、词之后“最中国”的抒情方式传播给更广阔的人群。
脍炙人口的经典戏曲，让我们深刻地意识到：人生不过百年，但总有一些永世留存、难以泯灭的东西。
给戏曲一个机会，你将收获大千世界，今天让我们一起沉浸式体验名戏之中感人至深的那些片段，这是李楯教授结合毕生体验和感悟后独家解读。
01
《长生殿·哭像》超越了时间
《长生殿》在文学史、戏曲史上都是了不起的巨著。《哭像》写唐明皇已到蜀地有一段时间了，传位太子，作为太上皇对国事已不大多想了，更何况战事也已渐渐平缓。
而唐明皇对杨玉环的思念反而日日加深，要人为杨玉环建庙，为杨玉环刻檀香木雕像。这一日，迎接杨玉环的像入庙供养。
中国戏的一种叙事样式，在这里，不是写此一时的唐明皇，而是写一种超越了时间的，既是很长的时间里，又是时间像是凝住了的一种情境中的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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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戏写到唐明皇和一些老内监、宫女们送杨玉环的雕像入庙时，由官生扮的唐明皇的唱，游离于旁述、眼见、回忆和自身当下行为之间——
“俺只见宫娥们簇拥将，把团扇护新妆。犹错认定情初夜入兰房。可怎生冷清清独坐在这彩画生绡帐？热腾腾宝香，映荧荧烛光，猛逗着往事来心上。妃子，记当日长生殿里御炉旁，对牛女把深盟讲。又谁知信誓荒唐，存殁参商。空忆前盟不暂忘，啊呀妃子吓，今日里我在这厢，你在那厢，把着这断头香在手添凄怆。”
《长生殿·哭像》：俞振飞饰演李隆基
在远离长安的成都，锦水之滨的杨玉环祠中，“悲风荡，肠断煞数声杜宇，半壁斜阳”。
到了戏要结束了，唱【尾声】：“出新祠，泪未收，转行宫，痛怎忘？对残霞落日空凝望。妃子，寡人今夜呵……把哭不尽的衷情和你梦儿里再细讲。”
一种只要是活着就永难消解的悔恨、伤痛、思念，从《哭像》中充分地展现了出来。
02
《牡丹亭·寻梦》爱情的无限美好
《牡丹亭》的精华所在是《惊梦》和《寻梦》。在这两折中，汤显祖通过性，把人，把生命写到了极致，把因性而生的情，也就是爱情，也写到了无限美好的境界。
《寻梦》的“戏核”在“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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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点题的是【懒画眉】：“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是睡荼蘼抓住裙衩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
电影《游园惊梦》：梅兰芳扮演杜丽娘（1960）
杜丽娘有两次惊觉、警醒：第一次是对“美好”的义无反顾的追求，表现为可以作为戏核去体认的“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第二次表现在对生死的感悟——“偶然间，心似缱”——心像是被牵住了：从大梅树梅花累累可爱，悟到了生命周期——“我杜丽娘死后得葬于此，幸也。”
而回到现实中，美好难以追寻，就只有死亡。《牡丹亭》写到《离魂》时说：“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
又说是：“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玉杵秋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
杜丽娘终于在月圆时，于冷冷细雨、朦朦月色中离去。杜丽娘死得那么美，那么惨烈，惊天动地，《牡丹亭》成千古绝唱。
03
《霸王别姬》永恒的人性之美
《霸王别姬》是梅兰芳和杨小楼的代表作。写英雄、美人，也可以说是兼有儿女泪、英雄血的绝笔之作。
京剧《霸王别姬》的感人之处，正是充分展示了项羽和虞姬的人性之美。项羽在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安排眼前随自己征战多年的爱妾，其眷眷之情,溢于言表。
而面对四面楚歌，十面埋伏，虞姬明知已是凶多吉少，却仍从容自若，并与项羽对酒当歌，翩跹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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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逆境与败局，虞姬暗自为项羽功亏一篑而痛惜，却又强装笑脸去安慰丈夫，背对项羽时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与凄怆,偷偷拭泪。舞剑意在激励丈夫于九死一生之际还要去奋争。为了割断项羽的情丝,使之破釜沉舟去冲锋陷阵,最后虞姬猛然展袖自刎……
京剧《霸王别姬》：
杨小楼饰演项羽、梅兰芳饰演虞姬
虞姬的这种美足以惊天地、泣鬼神。“她唯一的希望是以自己的毁秀色于战尘，激励项羽用血性豪情作最后一搏，或冲出重围，或血溅大江。一个年轻的纤弱女子尚无颜苟活，作为败军之将的项羽怎么能觍着脸去‘过江东’呢？唯其‘不肯过江东’，且又得益于虞姬既刚烈又柔美之气的烘托，才成就了项羽成为一位人们至今思念的英雄。”
于是，虞姬在垓下一战中，玉殒香消，所表现出的凄婉、缠绵与刚烈、决绝的美，——如王本道所说：宁肯“血溅军帐”，也决不“琵琶别抱”——使她所喜爱的男人即使在血腥的沙场和残酷的政治角力中也充满了人性的永恒的光彩和温情。
04
《单刀会·刀会》真英雄自狂傲
讲到“英雄”，讲到《刀会》，一般人们都会讲《刀会》中关羽面对大江，在【驻马听】中唱出的“这是那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但什么是英雄呢?在《刀会》中，鲁肃问到关羽“过关斩将”的事，关羽说:“某平生这几件事，只可耳闻，不可目睹;耳闻平常，目睹倒也惊人。”
就是说:这些事，你听听可以，要是在现场亲眼看到，吓死你。——这，就是英雄。
中国戏，以关羽为“关圣帝君”。演关羽，进后台，不准与人说话;扮戏时，用黄表纸写上“关圣帝君”的名讳，折成三角形牌位，烧香磕头后，把它放在盔头里;戏演完了，用它抹去脸上的红彩，再把它烧了，才能和旁人说话。
在台上，轻易不睁眼;开打时，只走一合两合;杀人时，只把刀横向反刃一抬，报名只说“汉室关”，乃至两军对阵，敌方将领也不敢直呼其名，而要说“来的敢是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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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肃说关羽行事，仁、义、礼、智俱全，单单少了一个信字。
关羽一点儿也不客气，说:“俺关某从未失信于人。”鲁肃说是刘备失信，说刘备答应过他要归还荆州。
于是，关羽问:“大夫，今日请某饮酒，还是索取荆州?”鲁肃也不含糊，说:“这酒也要饮，荆州也要还。”
关羽唱【庆东原】:“我把你真心儿待，恁将这筵宴来设。攀今吊古，分什么枝叶?在某跟前戏曲音乐关公，使不得之乎者也，诗云子曰。”
鲁肃说:“荆州原是我主的。”关羽说:“少讲”，唱:“但开言，管教你剜口截舌。”鲁肃说:“孙刘结亲，原为两家和好。”关羽说:“却又来”，唱:“有义孙刘，目下—反成作吴越。”
这时关羽的剑响，鲁肃问:“主何吉凶?”关羽答道:“不过是杀人而已”，并历数第一次斩熊虎，第二次斩卞喜，说:“这第三次，莫非轮着大夫你了。”鲁肃说:“下官与它无仇。”
昆剧《刀会》:侯永奎饰关羽，白玉珍饰周仓
关羽说:“此剑神威不可当，庙堂之上岂寻常?筵前索取荆州事，一剑须教子敬亡。”唱【雁儿落带得胜令】:“凭着恁三寸不烂舌，休恼我三尺无情铁。这剑——饥餐上将头，渴饮仇人血。龙在鞘中蛰，虎向座间歇。今日个故友们重相见，休教俺弟兄们相间别。鲁子敬听者，心下休惊怯，畅好日西斜。”然后唱道:“吾当酒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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