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艳中国传统服饰 这是一场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大秀
这是一场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大秀,不仅对于《国家宝藏》的舞台,也对于整个服饰界。当十几位风采各异、身着五颜六色唐衣的模特一齐向我们走来,他们优雅的体态、华丽的妆容、自信的气场,仿佛是从莫高窟壁画里直接走了下来,从一千多年前的大唐长安穿越而来。当这些气度不凡的模特们真真正正站到舞台中央时,我们对于“盛唐气象”这四个字,有了更具体的画面和感受。
这场大秀背后的设计师名叫楚艳。在她身上,有很多耀眼的光环和标签,“中国服装设计专业第一位女博士”、“2014年APEC会议领导人服装设计师”、“中国十佳服装设计师”“2018年冬奥会北京八分钟服装设计”等等。而在这些光环之外,她是一个温柔优雅、不盲从潮流、有个人主见和风格的设计师,在她身上也蕴藏着一股自信、温润、独立的大唐女性力量。
遇见大唐
楚艳的家乡在西安,她在这座古老而现代的长安城里长大,青龙寺的空海与惠果,法门寺的佛塔与舍利,大雁塔的玄奘与圣教序,陕历博的胡人与贵妇、碑林里的颜真卿与柳公权,都给了她文化上的滋养和熏陶。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陕西历史博物馆,临摹那些神态生动的古人肖像,一泡就是一整日。母亲以为她会成为一个画家。这些临摹的确在她心里播下了一粒种子,只不过它成长为了另外的形态。
在十二三岁的年纪,她在报刊亭遇到了中国第一本时装杂志《ELLE世界时装之苑》,定价8元。翻开图文并茂的书页,里面都是伊夫·圣·罗兰、皮尔·卡丹等顶级时装大师的作品,模特们穿着漂亮的晚礼服,这对于一个80年代的小女孩来说楚艳中国传统服饰,那种美的冲击力太大了。“它几乎是让我下定决心想要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楚艳说。
顺利从北京服装学院本科毕业之后,楚艳又继续攻读研究生,终于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了一步。这时候,她的导师李克瑜让她对自己的设计方向有了新的反思。李克瑜对学生耳提面命,叮嘱他们一定要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灵感。楚艳才发现,她之前服装设计的课程几乎都是受到西式审美的影响,按照西方的体系和理念进行教育。“这样的体系对于中国的服装设计师来说,其实相当崩溃。比如纽约、巴黎、伦敦、米兰四大时装周,春秋两季就是八个,每个时装周上不少于50个牌子,一季至少上万件衣服。你得去好好地研究。还没学完这一季,下一季又都出来。我们就在这个体系的轮回里面,转来转去,永远是被裹挟。”更为痛心的是,很多西方设计师都开始有意识地运用中国元素,且大受欢迎。李克瑜说,“你看,你们再不用,就被外国设计师用完了。”
这些话点醒了楚艳。她不再盲目追逐西方时装周的审美潮流,开始去认真了解中国历朝历代的服饰样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大唐,遇见了丝路和敦煌。她说,唐代最吸引她目光的就是那种自信的气度。她发现,唐代壁画、绘画、唐诗中的女性还有女俑,都是悠闲自在、从容优雅的姿态。她们生活在一个遍地罗绮的环境下,因为昌盛的国力、开放的政策体现出一种无忧无虑的集体精神面貌。反映到服饰上,就是多样性。唐代的服饰既承袭前朝,又吸纳了很多外来民族、国家的特征,运用的色彩格外鲜艳斑斓,纹饰简约大气。她被这种服饰背后独立、骄傲、自信的精神力量所深深吸引,决定和它走得更近。
众里寻它
楚艳就从笨功夫入手,先老老实实地做大唐衣冠的复原工作。说是“复原”,其实因为古代的服饰保留至今都会有一定程度的褪色,所以无法百分百复原,只能尽可能地去揣摩它原本的颜色,所以楚艳把这个过程称为“艺术再现”。这三件新疆博物馆的绢衣彩绘木俑就是楚艳艺术再现的成果之一。为了尽可能真实地还原历史原貌,楚艳还得到了两位苏州丝绸织造技艺大师胡德银和李海龙的帮助,一起研究和复原了三尊木俑的唐代织锦、四经绞罗等面料。她说,“毕竟,我们受到的西方时装话语体系教育太深,只有心无旁骛地去做复原和艺术再现,才能更好地摆脱这种禁锢。”也就能更深入地探索何为中国传统审美体系中永不过时的元素与精神,并且做创新设计,古为今用。
在做笨功夫的过程中,楚艳发现大唐对红色的使用情有独钟。赤、丹、绯,这些都是红色系里的词语,并在唐诗里大量使用。唐人对红色的喜爱,源自于一种新的染料——红花。在唐代之前,传统的红色是用茜草染制,染出的红色暗沉、发黄;而经过丝绸之路传入长安的红花,可以染出一种娇艳的正红、玫红楚艳中国传统服饰,打开了一种全新的视觉印象,也改变了中国服饰的红色体系。中国古代传统色彩是个庞大的体系,据清代文献记载,在天然染料技法下,一共存在有两千多种颜色的绣线。古人对于色彩的审美敏感性是非常高的,就算是玫红色,也有几十种不同的区分。楚艳想通过把红色系的类别梳理清晰,重拾古人这种敏锐的色彩感知力。
第一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是找到红花这种天然的染料。机缘巧合下,她看到了日本的纪录片,里面有一个名叫吉冈幸雄的老先生做红花染的镜头。她带着学生赶赴日本京都,探访吉冈幸雄。见面时吉冈告诉她:“其实这些方法都是你们中国人在几百年前教给我们的,只不过我们一直保留到今天。”吉冈无偿地把一些染制技法的教材赠送给楚艳,她又在京都的小店中购得红花原料。买回来一看,才发现产地是中国新疆。而她去新疆实地采摘时发现,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红花是一种宝贵的天然染料,只是以很便宜的价格就对外出售。
楚艳的艺术再现重要参考对象之一,就是敦煌壁画。获取染料之后,“如何让色彩缤纷绚丽但又不生硬僵化是个难题,我们制作红花饼,用红花饼做染料,染制了一条真丝雪纺连衣裙。经过反复尝试,终于染出与敦煌壁画色彩接近的颜色。”最终,楚艳和她的团队把原汁原味的大唐风采再现在世人眼前,连妆容也是100%的还原,让古代的染织技术焕发出新的生命。她们把这场秀命名为“观唐”。
古为今用
研究唐代服饰给楚艳带来最大的改变就是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文化自信。楚艳说,“早年做自己的秀,我坚持不用外国的模特,以此来表示我不崇洋。这其实是一种盲目的、狭隘的文化自信。在做敦煌服饰的复原中,我突然意识到,连唐人都和外来文化如此自信地去交流,为何我要排斥外国模特呢?因为我对传统文化的了解更深了,反而什么都可以为我所用,不会扰乱我内心的认可和自信。”
重拾文化自信,回溯中华民族的审美基因,也是为了找到连接古今、服务当下的新灵感。在对这些唐代文物和人物服饰进行艺术再现的过程中,楚艳找到了一种与古代服饰对话的全新设计语言。2014年,她通过研究复原,将宋锦和漳缎运用到了APEC国家领导人及其配偶的服装设计中,展现了温润、儒雅、谦和的大国气度,也让几近没落的宋锦声名鹊起,让江南地区许多濒临倒闭的宋锦丝织企业起死回生。这也许是古代审美体系应用于今日最好的范例。
楚艳的另一个身份,是北京服装学院的老师,她所在的专业,叫“服装传承与创新设计”。除了课堂教学,她还会带着学生们去采摘红花,去体验古琴、茶道、插花等等中国传统的美学生活方式,从这些活动里感受中国文化之美,获取设计灵感。她常说,“不知古,焉知今。我们中国有自己独特的色彩体系,有自己独特的服饰风格。但我们却常常羡慕韩国有韩服,日本有和服,印度有纱丽,那我们呢,我们今天中国人应该怎么穿?”
在中国,传统服饰的传承有过断层,它曾经在中国人的生活中完全消失过。要重新续接起来很不容易,楚艳曾经最大的困惑是:历朝历代有不同的服饰,各个民族也有不同,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传统服饰?在她探索唐朝时逐渐明白,立足于唐人这种开放、包容的精神,对服饰的传承也应该不拘泥于某一特定的历史时期,不拘泥于一个特定的民族,提取古代经典的设计元素,比如立领、盘扣、交领右衽,变成新时代的创意设计。
楚艳的唐代美学探索之路还会继续走下去。她希望未来,中国设计对于传统的继承,能够得到世界的认可,独立于世界的时尚之林,拿回属于我们的话语权;更希望能够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大唐曾经有过如此优雅、多元、自信的审美精神,所谓“知来处,明去处”,让大唐衣冠美在大唐,活在当下,盛放在未来。
撰稿 | 许雪菲
编辑 | 江菁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