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传统语言文字学（“小学”）
中国的传统语言文字学（“小学”）肇始于先秦，到汉代出现了四部奠基之作：《尔雅》《说文解字》《释名》《方言》，它们是“小学根柢书”（黄侃语），也是学习传统文化最基本的工具书。随着近日中华书局出版了扬雄的《方言》，三全本系列“小学经典四种”至此出齐，可以约起来拍个全家福了！
作为汉语方言学的第一部著作，《方言》是怎么产生的呢？
扬雄和《方言》成书的27年
刘禹锡《陋室铭》有句“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子云亭的主人就是扬雄（前53—18），他字子云，蜀郡成都（今成都郫都区）人，西汉末年著名辞赋家、哲学家和语言学家。他自幼口吃，却“博览无所不见”“默而好深沉之思”（《汉书·扬雄传》）。
扬雄画像
扬雄与司马相如、班固、张衡合称“汉赋四大家”。后来潜心学术，尤其善于模仿前人进行写作：仿《论语》而成《法言》，仿《周易》而成《太玄》，仿《仓颉篇》而成《训纂篇》，仿《虞箴》而成《州箴》，仿《尔雅》而成《方言》。其中用时最久、用力最勤的，就是《方言》。
传本《方言》全称为《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所谓“輶轩”，就是古代使臣乘坐的轻便的车子。应劭《风俗通义·序》载：“周秦常以岁八月，遣輶轩之使，采异代方言。”这些使者乘坐轻便的车子到各地采集诗歌、童谣和异语方言等，并以这些材料考查风俗民情，供执政者作参照。秦火之后，这些方言资料散佚殆尽，幸而严君平还藏有輶轩使者的残稿1000多字，林闾翁孺也整理了輶轩使者调查的框架。因缘际会，这些材料都给了扬雄。这就是《方言》词汇的一个重要来源——“绝代语释”（古代词汇）。
汉代彩绘铜饰木轺车（古代一种轻便马车）
“别国方言”是《方言》的另一个更重要的来源——当时的方言语词。为了得到这些方言语词，扬雄显露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毅力，他根据輶轩使者奏言的方法和大纲,遍访各地来京的孝廉（各地选拔至朝廷的人才）、上计吏（各地向朝廷汇报经济账目的官员）、守卫都城的士卒，一有空就去找他们交谈，边谈边记，孜孜不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方言调查”不知不觉持续了27年！
扬雄把调查来的资料分门别类、条分缕析，写出了《方言》这部旷世之作。其中前11卷中少量条目没有方言分布的描写，可能是因为没有调查到相关词语的具体分布情况；卷十二、卷十三的条目绝大多数都没有方言分布的描写，可能是因为还没来得及完成调查。
一个人、27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个人力量进行全国性方言词汇调查，不得不说：扬雄你真是个狠人！
《方言》对《尔雅》的模仿和发展
先说继承。首先，两者所收的词语，都包括了古语词和方言语词，都属于解释词义的著作。其次，它们都是按照词义不同进行归类，《尔雅》层层按义分类，全书构成了一个义类系统；《方言》也基本上采用分类编次法：卷一、二、三、六、七、十、十二、十三训释一般词语，卷四释服饰，卷五释器物，卷八释动物，卷九释车船兵器，卷十一释虫豸。
《方言》古籍内页书影
再说发展。《尔雅》主体一般认为纂就于战国末年，彼时地域隔绝，自然难以收录较多的方言词语，而《方言》成书时已实现统一，进京人士众多，使得大量采集方言词语成为可能，因此《尔雅》主要是以今释古，《方言》主要是以通语释方言；《尔雅》更偏重古代典籍中的文言书面语，《方言》则更多地关注口头活生生的方言词语。
《方言》记载的方言殊语所属区域极为广阔：北起燕赵（今辽宁、河北一带），南至沅湘九嶷（今湖南一带），西起秦陇凉州（今陕西、甘肃一带），东至东齐海岱（今山东、河北一带），甚至连朝鲜北部的方言也有所搜集。扬雄对方言区的划分，与当时的地理形势和行政区域密切相关，这种方言区划的思想对今天也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春秋时期全图（《中国历史地图集》）
战国时期全图（《中国历史地图集》）
扬雄又根据性质的不同，把全书所收的词语分为五个大类：通语（又称四方之通语、凡语）、某地与某地之间的通语、某地语、古今语、转语（同一词语因各地读音的不同而形成的不同说法），可见他已经有了区分历时语言与共时语言、语言发展的意识。
他在编写时，有意采用了一种相对固定的句式——“标题罗话法”，简单来说就是，举出各地方言词作为被释词，用一个通语作释，然后再说明被释词来自什么方言区。这样的编排极为简单明晰，放之全书而皆适用。比如3.005：“臧、甬、侮、获，奴婢贱称也。荆、淮、海、岱，杂齐之间，骂奴曰臧，骂婢曰获。齐之北鄙，燕之北郊，凡民男而婿婢谓之臧，女而妇奴谓之获。亡奴谓之臧，亡婢谓之获。皆异方骂奴婢之丑称也。自关而东，陈、魏、宋、楚之间保庸谓之甬。秦、晋之间骂奴婢曰侮。”
因此可以说，《方言》的模仿是对《尔雅》的致敬，《方言》的发展是对《尔雅》某种程度上的超越。
“小学经典四种”，三全本就是要齐齐整整
我国传统语言文字学又称小学，经历了先秦时期的萌芽，到汉代出现了几种重要著作：朝野并重的雅学发端于无名氏《尔雅》，代有佳作的文字学奠基于许慎《说文解字》，渐次深入的语源探索滥觞于刘熙《释名》，绵延不绝的方言研究始创于扬雄《方言》，合称“小学经典四种”，作为传统语言文字学的奠基之作，历来受到学界和传统文化爱好者的重视，为中华文化的传承做出了重要贡献。“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收录经史子集中最为经典的著作，“小学经典四种”以其在中国文化史上的重要地位，自然也在书目当中。
《尔雅》三全本于2014年首先出版，是第一部内容和体例都比较完备的汉语词典，在词典学、训诂学、文化学等研究领域中都有着较高的学术价值，被列入儒家经典。译注者当时在国外工作，和编辑讨论书稿的邮件往来累计两百多封，电子校样就改了5遍彩绘全注全译全解周易，正是他的精益求精，为三全本“小学四种”开了个好头，体例上也成为后出几种的重要参考，比如都在书末编了《词语笔画索引》；《释名》《方言》的每个条目都随《尔雅》编有序号；根据为一般读者扫除阅读理解障碍的原则进行译注，等等。
《尔雅》（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
《说文解字》是汉民族第一部按照偏旁部首编排，分析字形、说解字义、辨识声读、考究字源的字典，凝聚了东汉著名学者许慎毕生的心血，代表了汉代训诂学的最高成就。三全本于2018年出版，为了保证这个繁难大部头的出版质量，凝聚了多位古文字学者、语言室老编审、在职编辑、排版高手的智慧和心血，巧妙地处理了繁简问题、古文字问题和检索问题等，使原本晦涩难懂的《说文解字》，真正变成雅俗共赏、普通人也“读得懂”的《说文解字》。
《说文解字》（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
《释名》从天文地理、人体、人伦、语言、衣食起居、文书、器具、病丧共八个大类中取材选词，广泛采用“声训”手段，追溯人、物、事之名源，是中国第一部语源学研究著作，三全本于2021年出版。译注者和编辑建立了微信小群随时沟通，编辑抛出的问题彩绘全注全译全解周易，译注者几乎都能秒回，难解的问题则思之再三，也能很快解决。
《释名》（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
《方言》三全本则是千呼万唤，最后才出版的原因主要是，同样审慎、精益求精的译注者一定要等自己的《扬雄方言校释汇证》修订完成，在此基础上开始三全本的译注工作，以免遗漏了最新研究成果，他们和编辑的微信小群同样为出版的顺利进行提供了尽其所能的宝贵支持。
《方言》（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
这四部著作在中国传统文化史上具有独特的重要地位，成为历代治学人士的必读书，也是今天的读者了解古代文化、制度、名物的经典著作。三全本历来致力于为大众读者扫清经典古籍的阅读障碍，随着《方言》三全本的出版，给广大读者的“小学经典四种”终于完成，读者朋友们可以开动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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